屋頂——2《墟熄雨怠》

「那天晚上你怎麽沒來？」果然我一擡頭就看到他。

幹，我就知道他今晚一定會出現。

「哦？這麽夜了你怎麽跑出來？不打算練吉他了嗎？」夏宇時坐在隔壁家的屋頂。距離他身邊幾厘米處那裏曾經死了只鴿子，尸體被曝曬了好幾天鄰居才找到人把它弄掉。

「我一想起來就很賭懶。就這樣一場火，結果什麽都沒了。」空氣濕濕的，夜風涼涼的，要是當晚及時下一場雨，雖然我不敢說結果會大不同，但至少情況應該會好一點吧。

「是啊，確實可惜。」夏宇時舉起雙手，伸了一個超長，超欠打的懶腰。

「可惜個毛。我知道。我知道與你無關，反正什麽都與你無關。可是此時此刻，你不覺得你的存在很諷刺嗎？」下了好幾天的雨，院子裏的草長高了不少。

「你指的是現在？就，現在？你和我的現在？我沒覺得什麽啊。」他掃一掃眼前的劉海，眺望著月光下的無名遠方：「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事情就是這樣無奈。」

「……」幾十年，也許上百年的歷史就這樣短短地幾個小時裏付諸一炬，只剩下幾面殘垣斷壁和炭化的混沌。

所幸，歷史與文化上的損失並沒有附加人命損失的悲劇。

「是不是很討厭自己的膽怯。那你一直想拍下來的畫面，現在沒有了。」夏宇時從屋頂上跳下來，落在草地上。

「哎，不要撒鹽了。」

那閒經常不營業，偶爾有個老阿嬤從摺叠式鐵門探頭而出的理髮店現今已經云飛湮滅，那扇曾經是藍色的鐵門，如今焦黃地躺在廢墟裏，這幾年來我一直想拍下來的畫面也隨之而去。

「找了那扇鐵門很久，找着了看著又覺得很心痛，也不知道是找到好還是不好。」他坐在石頭椅上，翹起了二郎腿。那條腿好瘦。

「你怎麽知道？」

「我就在對面看著你啊。」他嘴角露出了笑容。

「啊，知道啦，你最厲害了啦。幹，又是站在屋頂上耍帥是不是？他媽的，大中午的你這樣不會中暑嗎？」

「欸。」夏宇時擡起頭來看我。哇，這個畫面超珍貴。

他皺起眉頭，語重心長的感覺：「欸，你要加快脚步了，不然那些你對自己的承諾與你理想中的自己將無法實現。」

「嗯，知道啦。煩死了。」

「那相機要不要修理？」他一直擡起頭來跟我説話，劉海后的那雙眼看起來越來越親切，好像以前我遇過的某人。

不過，説到相機……

「是要一筆錢沒錯，看來你似乎忘了你最愛説的那句話。」夏宇時站起來，走到籬笆前的夜來香，摸了摸葉子。

「哪一句？」我問，發現他脚下穿的是一雙涼鞋。

「創作的結果是作品而不是器材。」他説完，背後傳來一聲哼，感覺似乎在嘲諷我。老實説，就算是真的，我也確實活該。

「好了啦，就這樣。晚安。」長嘆一聲，轉頭往屋裏去。

「今晚涼風習習，好好地睡一覺吧。明天又是一天。」

那是一句不必要，卻無可避免的廢話。當我再轉頭一看，夏宇時又坐在了隔壁家的屋頂上。

有一天，也許有一天，我也想像他那樣，可以隨隨便便坐在人家的屋頂上耍帥。

2/10/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