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下雨的城市》

夜幕下的公寓燈火闌珊。

樓下傳來狗嚎，牆上的時間是1點32分，比昨天早了兩分鐘。

燈光昏暗的電視機前，茶几上那綠蘿盆栽顯得朝氣勃勃，她已經不敵睡意地躺在房裡。

七年前，在一場高山音樂節上的一個文藝小攤，她買了這個送給我。

「給你，把你的負能量統統吸掉。」她把盆栽塞進我懷裡。

那天下午，音樂會結束，在下山的巴士里，我牽了她的手，我們全程都不說話。

「我們這樣算什麼？」我問，她只是搖搖頭。

就這樣我們不清不楚了好久，牽手也就那一次而已。日子依舊就是那樣吃飯，逛街和同學聯誼。

後來，她說她想到北京去試試機會。那天晚上，我們倆往常一樣吃飯逛街，送她到車站的時候，我忍著眼淚，她卻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肩膀被她的淚水浸濕。

她就這樣去了北京五年。我們從聯絡，到少聯絡到不聯絡。後來，一場同學會中，從朋友那裡聽說她有了男朋友。

說完，空氣凍結，大家都看著我，我能做到也就是尷尬地笑笑而已。

我發現，這是一座愛下雨的城市，不管走到哪裡，雨說下就下，但下得再大，我的右肩膀卻不會被完全浸濕。

去年一次同學的聚餐，遲到的我推開大門，在人群中看見了她，空氣再次凍結。百感交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表情是什麼樣子。

同學們讓位，隔著一張桌子，我們面對面，兩人的尷尬卻沒有成為同學們的笑話。

晚飯後到咖啡廳繼續，我們終於像以往一樣並肩坐在一起，在同學們熱鬧的氛圍建立起屬於我們兩人的世界。

她說她回來一陣子了，不再回北京去了。

「回來什麼感覺？」

「我有經常回來啊。」她笑。

「對不起。」她見我不說話，我笑一笑。

「只是我發現這裡很愛下雨，尤其是我剛從北京回來的時候。」她看著窗外，今夜沒下雨。

「那個盆栽還在嗎？」她問。

「當然。」

我們來到我家，她看見茶几上的盆栽就忍不住大哭。相隔五年，我的右肩再次濕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她離開。

那晚是我第一次親她，也是我們第一次交融。第二天晚上，我的浴室里多了一支牙刷。

夜裡的涼風從陽台吹入客廳，綠蘿的葉子微擺，我把電腦裏的工作關掉。

31.1.2020

#挑戰八百字投稿文

摄影：Stefan Tan

12.2.2020 登于中國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