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n次方 - 16》

幾個月前的一個傍晚，稍微閒空的何仔和我聊起。由於家庭生計的關係，二十五年來何仔一直過與常人不同的世界。支撐他家的小生意從一個攤位擴張到了兩個攤位，從他爺爺開始至今已經歷了五十個年頭。

「當時前面這什麽都沒有，只是一片草地。」

何仔雙手伸進衣服裏撫摸著肚子，右脚踏在把小販中心和早市區域分割快來的石塊上，享受著撫摸肚皮帶來的快感。天由白逐漸轉至淺藍，我們右邊的老公寓已經低調地映上淡淡的金暉，一個極度駝背，頭快抬不起來的印度老伯從關帝廟旁的公厠走出來。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隱痀（駝背）嗎？」我微微地擡起食指指向那位印度老阿伯問。

「從我細漢的時陣他就是這樣。」何仔細聲說

我點點頭。我小時候曾經一度以爲這個老阿伯是一個愛低頭的人。

這個老阿伯是一個停車場的收費員，掌管的是市中心一個私人的露天停車場。阿伯動作比較緩慢，為人有點長氣，有時候一不小心跟他多聊兩句，他就會滔滔不絕地一直不斷地從重複一樣的話，然後慢慢地填上你的車牌號碼。

他到何仔的檔口拿了一包帶走的食物，騎上腳踏車，艱難地抬起額頭，順便用鼻頭把眼鏡撐起來，看著前方的方向，緩緩地離開了我們兩人的視線。這個阿伯其實是會開車的，有一次我在車內破口大罵前方龜速行駛的紅色小車裡的駕駛員就是他。當我超車后看到駕駛盤前的是那駝背的眼鏡時，我還以爲是自己看到的是幻象。

從五歲開始，小販中心這個炒粿條檔成爲了何仔的第二個家。從下大人們忙他們的，何仔則做他想做的，該做的事，直到十四十五歲時，他才走到大火前掌勺。如今，何仔需要早上十點出門購買食材，午餐以後把三十四十公斤的肉切成小塊，三點鐘開檔，單單把自製的辣椒醬單獨包裝就要一個小時的時間。五點客人陸陸續續到來，一家三口就一直忙到十一點，等洗好整理好檔口的一切，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一點。

「那你不是沒有自己的時間？」我聽后嚇了一跳。

「從小到大，我都已經習慣了啦。」他只是淡淡一笑。他凌晨一點后的人生就是看連續劇到五點早晨，然後才入睡。

「那談戀愛怎麽辦？」

「這樣啊，能怎樣，最終還不是結婚了，呵呵呵。」他嘴角露出笑容，右手快速的在肚皮上來回撫摸。此時，關帝廟的方向走來了一堆老爺爺孫子，看樣子是要到何仔的檔口吃晚飯去。

「以前，那個關帝廟只是一閒小木屋。」

「我記得。我小時候還廟前還有個鐵籠，裏面養蟒蛇。」

「蟒蛇那是後來了，早前就那麽小小的關帝廟。」何仔用手指在關帝廟的周圍比劃，「連公厠也沒有。」

我靜靜地聼他說。

他指著關帝廟前的老公寓，「我阿公説，那棟樓是八十年代時才建好的，是當時最高的公寓。」

畫面來到了四十年後，這個公寓如今看起來老舊不堪，底層的商店也人去樓空，而其後面的關帝廟雖然少了蟒蛇，雖然香客不哦，卻看起來比以前富麗堂皇了不少。

看來在時光洪流中，心靈寄托這種能帶來安全感的東西，還是消逝的比較慢。相較之下，這棟地標性的老公寓，自然而然地先成爲我和鄭大弘作品中的常客。

25/12/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