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n次方 - 3》

現今阿興也應該27，28歲了吧。他其貌不揚、雙唇豐厚、頰骨突出、皮膚黝黑，身材偏瘦還有點駝背。但比較起以前長得營養不良的樣子，他現在看起來精神很多，臉上也充滿了是人該有的血色。

其實，我在八九年前就知道阿興這個人。那時家裡的親戚生意需要員工，結果就找到了他。從此以後，他在工作上發生事故的故事我聽了不少，整個團隊的人都嫌他做事能力有問題，做什麼就搞砸什麼。就這樣做了差不多一年，搞得大家都不開心，最終阿興和我親戚吵了起來，一氣之下就不幹了，跑人了。

我並不偏袒任何一方，但基於我與阿興的互動中，我確實可以感覺到他在溝通能力的方面上比較不足，思路也缺乏敏捷度，跟他談話比較吃力。後來我在一座公寓前，一家比較隱秘的餐館遇見正在打工的他。當時，他看見我來了就馬上過來遞上菜單點菜，過程中少不了他靦腆的笑容。

不久的將來，我又在好幾家不同的餐館遇見他。遇見我，他還是那樣靦腆的笑一笑。他給我的感覺就這樣東家不打打西家，一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幹嘛。

除了早前偶爾有機會和他交談以外，關於阿興的背景，很多都是從親戚那邊聽來的。據説，阿興是關丹人，在單親家庭中長大，是唯一的孩子。他的父親很早就不知所踪，就靠在餐廳打工的母親和阿嬤撫養長大。十四歲那年母親把他送到瓜拉登嘉樓的舅父這裡寄養，兩年後母親就音訊全無，阿興也和阿嬤失聯，一直再沒有回到關丹去。

阿興舅父是個汽車修理工人，育有一女。我猜他的舅父對阿興也無法給出多大的愛，因爲據阿興説，舅母經常嫌棄阿興笨手笨腳，天資愚鈍，不少給他眼色看。反正學業也不好，不甘寄人籬下的阿興決定找機會離開。中學四年級輟學，阿興沒有選擇回去關丹，反而在這裡開始四處打零工幹點洗盤，搬貨的散活，有了錢後就搬出去舅父家，開始了隻身闖盪的生活。

「難道不想回關丹嗎？」我問。還記得那個晚上，阿興正與一幫人加班，剛剛從卡車上好貨。

「⋯⋯」他搖搖頭，然後笑一笑，褪色的黑T卹已經濕成了深黑色。

「爲什麼？」

「要做工。」他搖搖頭。

「週末可以回去吧。」

他看著我，然後笑。

「那你媽媽呢？」我問。

「不知道。」他聳聳肩，這一次沒笑。若如他所説的，他已經有兩年沒回去，沒有和家裡人聯絡了。

「你阿嬤呢？」我繼續問到。

「不知道。」他愣愣地站著，又聳一聳肩。

「你有空就會回去看看吧。」我是真心這樣覺得。他點點頭，然後又是一笑。

結果，他有沒有回去看看，我就不知道了。

這幾年來我常常在小販中心遇到他。這個日益凋零，靠著幾個老攤販撐起，正苟延殘喘的小販中心食物很便宜，晚餐時間還是挺熱鬧的。雖然衛生環境很糟糕，但除了廉價的晚餐和兒時的懷舊，這幾年來我還是成爲了這個地方的常客，尤其是禮拜四晚餐時段，反戴米色球帽的阿興一定會推著脚踏車在這裡出現。偶爾他還會坐下來和晨豪一起抽菸，沉浸於何仔和晨豪之間的鬥嘴。

這時的他看起來很開心。

也許，説不定，這裡就是他唯一能來找樂子的地方。

21.4.2022